●穆丹

仲夏细雨蒙蒙，凭窗听雨，思绪回到南宋，黄沙岭明月清风，疏星稀雨，一首《西江月》道尽夏夜山村田园风光。翻开《稼轩长短句》，从“沙场秋点兵”到“天凉好个秋”；从决心为国弃疾去病，到最后掰开嚼碎，识得辛字含义，再到自号“稼轩”，同盟鸥鹭，辛弃疾走过了一个爱国志士、爱国词人的成熟过程。

豪放词派以苏轼为尊，而我独爱辛词。辛弃疾的词不是用笔写就，而是用刀和剑刻成的。他以一个沙场英雄和爱国将军的形象留存在历史上和自己的诗词中。时隔千年，今日重读他的作品时，仍感受到一种凛然杀气和磅礴之势。

《稼轩长短句》收录了辛弃疾600多首词，词派从豪放到婉约，风格从战场到田园，他都信手拈来：壮志豪情篇有《破阵子》，诉报国无路篇有《水龙吟》，记乡村情趣篇有《清平乐》，婉约沉郁篇有《青玉案》。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惊艳了年少时的我。如今，自己已过而立，再读此词，脑海中出现的更多是这样的画面：某一年的元宵佳节，辛弃疾和夫人一同游玩赏灯，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只循着热闹去，却在热闹之中，两两失散，于是有了《青玉案·元夕》这首传诵千古的词篇。

这首词到底在写什么，自古以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情爱艳遇，有人说是报国无门。透过辛弃疾的人生，我认为他这一生所书写的多是求而不得。

遗落故土，渴望中兴而不得；领兵作战，报效国家而不得；上书陈情，大展雄才而不得。如今这元宵佳节失落人海，佳人何处寻？不正像他前半生一般吗？混沌之中求希望，“众里寻他”，这“他”便是毕生所求。至于求的是佳人还是报国，又何须那么分明？！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嘉泰三年，64岁的辛弃疾被任命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他兴高采烈地跑去晋见宋宁宗，慷慨激昂，大发豪言，认为金国“必乱必亡”，而宋室复兴有望。这一刻，他像极了那个25岁时刚刚来到南宋的血气方刚的少年，勇敢无畏，充满热望和胆气。

他登临北固亭，四下无人，悄然回望一生，写下那首千古传唱的名篇《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再次悲叹这一生的境遇：“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此一叹，终成绝唱。两年后，他等到了朝廷的诏令，启用他为枢密都承旨，命令他速去临安府赴任。然而此时，一切晚矣，他病重卧床不起，上奏请辞。几个月后，他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气力。

回看辛弃疾这一生，或许是一场缓慢的下落。英雄一般的出场，换来世所不容的收场。他有能力有手段有野心有抱负，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南宋的朝廷撑不起一个有骨气的灵魂。屠龙少年最悲哀的故事结局其实并非是成为恶龙，而是泯然众人，像一叶浮萍消失于水中。而文学中的他就像一座不老的青山，永远豪迈。在漫漫时光中，如果有一个人，文能提笔写下千古名篇，武能执剑砍杀万军贼首，那么，他的名字一定是辛弃疾。

掩闭词集，让时光来说话，倾听书笺里的故事，辛弃疾的一生绚丽而又悲壮；他命运多舛，壮志难酬，却不忘初心，始终没有动摇恢复中原的信念。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正因为有这样的仁人志士，华夏文明才会熠熠生辉，民族精神世代传承。

（作者单位：通辽市特殊教育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