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B版:科尔沁文学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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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诗而居

●韩淑梅

云雀栖于盛夏的尾梢,婉转啼鸣。那声息似从信念深处漫出,用柔翅轻叩我脆薄的感知,啼啭不绝。多想提笔蘸取此刻心绪,偏是懒惰如蛛网缠缚笔尖。秋阳竟比夏末更炽烈,午光灼烤着,连眉梢都似要燃起火来。这般坐立难安的焦灼,叫人像困在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着无处安放。

偶有风擦过毡包门,系绳随气流轻舞,却驱不散半点暑气,汗珠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下,将满心烦躁浸得愈发浓重,唯有云雀啼声未歇。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门左侧,那株需合抱的尚喜树兀自挺立,枝叶铺展如巨伞,撑开一片浓荫。望见阴凉的刹那,我即刻冲出毡包,大步流星奔入树荫下,扶膝大口喘着气,顺势落座。嘿,真是侥幸!习习凉风拂面而来,燥热瞬间消散,胸膛里竟豁然亮堂了许多。

虽已入秋,旷野依旧一碧万顷。裹着马群气息的杭盖,蔚蓝氤氲,在调皮长风的怂恿下,肆意疾驰。远远望去,那片蔚蓝似荡漾的碧波,漾得人心旷神怡。近旁,鲜花愈发五彩缤纷,牧草愈发丰腴饱满;蝈蝈儿如天生的演奏家纵情鸣唱,绚丽蝶儿蹁跹起舞;身姿轻盈的候鸟在水面穿插盘旋,骏马阵阵嘶鸣震彻原野,活泼的羊羔蹦跳着与自己的影子嬉戏追逐……这名为大地的偌大舞台上,万物栖于苍穹怀抱,各展风情,摇曳生姿,热闹非凡。

脚下的盅碗花匍匐蔓延,花冠尽情盛放,通透的粉晕漫着柔光,无意间便驱散了我心头残存的烦忧。她生来不喜招摇,在不起眼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舒展瓣翼,不与牡丹争艳,不向世人邀宠。她那份只盼细雨、逐远梦的朴素秉性,恰是最动人的风骨,在岁月里沉淀成不朽的魅力。

我轻捻她柔嫩的花瓣,将其间藏着的轻愁与寂寥,缓缓安放于岁月的掌心。此间,忽有从未听过的旋律悠扬而起,不知来自旷野的哪个角落。在这清越音韵中,我仿佛化作一枚火红枫叶,随万顷碧野的风涛,飘向诗与远方的渡口。

暑热仍在执拗地攀升,灼得空气都扭曲成波纹。天边流云骤然聚拢,刹那间染黑整片苍穹。

疾风突袭而过,暴雨裹挟着豆粒大的冰雹轰然坠落,如密集的箭矢,毫无怜惜地砸向花草脆弱的枝桠。这自然的突袭裹挟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恰似人间规律的隐喻,磨平年少的棱角,收敛高傲的锋芒,终让生命在烟火里变得温润圆融。

它来得毫无征兆,去得也猝不及防,只留下被洗过的旷野,架起一道七色长虹。可这般盛景,仍未能叩醒我沉寂的灵感,笔尖依旧慵懒地伏在案几,不肯沾染半分墨色。我单手撑颊,在午后的慵懒里昏昏欲睡。眼前的天光、虹影,曾让我沉醉的诗行与文墨,此刻都成了疏离的景致,仿佛从未与我相干。它们如今正点缀着谁的岁月,温暖着谁的晨昏?我无从知晓,只任思绪在慵懒里轻轻漂浮。

久未提笔,诗心似已蒙尘。难道就要这般浑浑噩噩,任岁月消磨至生命尽头?一念及此,心底骤然被惶恐填满,漫过胸腔,无处可逃。屋檐下,枯败的落叶与碎裂的花瓣静静躺着,遥想它们枝头撒欢时,何等干净利落,意气风发。她们纵使遭逢自然的摧折,终究凋零沉寂,却能在来春破土重生,依旧蓬勃盎然,生生不息。这不正是我始终追寻的、那份不可磨灭的生命锋芒吗?

若我们能如草木般,怀永不言输的韧劲,以文字为药,疗愈生活刻下的伤痛;以灵感为泉,洗涤过往的尘嚣;以宽恕为智,消解世间的纠葛;复杂人生是否便会归于澄明?

余生当沐灵感而行,如红梅傲雪般逆袭霜寒,恣意舒展!那极致的纯粹与完美降临之时,高山自会俯首,顽石亦可开花。我那如诗而居的心愿也终将圆满,恰似一盏圣灯划破黑暗,以不灭的炽焰,照亮前路漫漫,燃烧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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