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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匠

□张淑清

南河村有个石匠,姓李,具体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大伙喊他李石匠。

李石匠有个癖好,爱吃鸡腚尖,炖土豆瓣。抿一杯散酒,五十三度,一顿二两,从不多喝。李石匠到人家凿石磨、碾子,中午坐炕沿边,腿偏着,不上炕盘腿坐,他说穿着农田鞋的脚臭哄哄的,怕糟蹋环境。鸡腚尖,一般人不吃,嫌没有肉。李石匠却说那是鸡身上最耐嚼、最有滋味的肉。

在一棵大树底下,抑或老井旁,李石匠左手稳住钢钳,右手举着锤子,叮叮叮,当当当。声音清脆悦耳,如土路上马蹄嘚嘚嘚,山涧溪水潺潺。叮当,叮当,悠长、深远、空灵,在天地之间盘绕低徊。那些年在乡村,在街巷,在树荫,在河岸,在门前的杏树下,在宽敞的院落里,总有叮当声,从黎明到黄昏。从祖父那一代到父亲那一代,再到我们这一代,一块普通的石头,经过石匠的深耕细啄,雕刻出一匹一匹活灵活现的马、羊、牛、狮子、大象。石像带着动物的灵气和尊严,站在人间。

石磨石碾磨出的粮食,养了一拨又一拨人。饥荒年月,谁记得石匠的恩泽?人们却记着李石匠,猪槽子、院墙、马厩、牛栏、鸡窝、富家门前停着的狮子大象,古楼廊檐精致经典的石雕石画,从大唐走来,或者更久远的朝代走来。人们记得李石匠,贫瘠的日子里,鸡鸭鹅猪用的石槽,均是李石匠的杰作。直到有一天,做饭磨面电器化了,石磨石碾被撂到不起眼的角落,忍受风吹雨打,李石匠逐渐被人遗忘,被这个世界遗忘。

李石匠的命运,显然比上几位匠人好得多,他的石雕手艺被儿子传承,李石匠将凿石、雕石、刻石、镂石等手艺,一丝不漏传授给儿子。头些年,李石匠在镇上开了一家石材店,生意不错。后来,儿子李钢跟他学石雕石刻技术,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用了快十年时间。那年,李石匠过五十八岁生日。在家宴上,李石匠郑重其事地向亲戚朋友宣布,把石材店移交给李钢,并交了钥匙大权,自己做起幕后人。没事开着车和要好的朋友游山玩水。

有一次,我到一个文友开的古玩店坐坐。在那里机缘巧合,和李石匠见了一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俩人坐下来,品着朋友沏的茶,谈故乡,谈石头,谈石雕,也谈人生。知道李钢已把石材店转让出去,在滨海城开了一家古玩玉石店,据说收入颇丰。李石匠的老伴去世三年了,李石匠住在儿子家,方便小辈儿照顾他。

对石匠而言,城市和乡村仍然有市场,石碑、石桥、石像、石狮子,需求量还是不小的。

纸匠,木匠,石匠,唢呐匠……他们曾经是乡村的一个一个符号,牢牢地生长在人的灵魂里,从来不需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时常坐在八楼窗前,缅怀那段乡村时光,那些匠人形色匆匆,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子,留下一件一件美好的家具或石活作品。他们活跃了一座村庄,也把一种厚重的文化文明留在乡村,留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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