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枫
夏夜子时，风从高大的河岸下翻卷着吹向沉睡的村庄。突然，村子东南角的狗吠打破了宁静，紧接着，吵闹和叫骂声在村中蔓延开来。几户人家的窗户亮起了煤油灯，影影绰绰的身影在灯光中晃动。
吵闹声朝着村书记刘峰家涌来，不多时，刘峰家的灯也亮了。昏暗灯光下，三个人闯进屋里。
“刘书记，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不让你们休息，你给主持个公道，他们是想要我命啊！”一个瘦小却精干的年轻人急切地说道。刘峰一听声音，就认出是西南院邻居李显道的小舅子张强。张强三十多岁还未成家，常年在外漂泊，口音有些混杂。李显道和他大哥李务道跟在后面进了屋。
“你别狗戴嚼子瞎嘞嘞，谁想要你命了？”李务道粗声粗气地叫嚷着。
“有话好好说，别喊。你们支吾点啥？一个个说。”刘峰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三个今天晚上是喝了点酒，但没喝多！”
张强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原来，张强在外打工，今天回来探望姐姐一家。下午天擦黑才到姐姐家，姐夫便把大哥叫过来一起喝酒。半斤“散搂子”酒下肚，张强就开始说上酒话了，说大表哥李务道你当年那么牛，还以为你能找个富家大小姐呢，现在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找着个媳妇，是不是有点活该！
李务道一听，你这不是“当着矬子说矮话”吗？瞧不起谁呢，到外屋顺手抄起个火叉朝着坐在桌边的张强就扎了过去，嘴里还骂着：我捅死你！
“幸好我一个‘鹞子翻身’就起来了，他没扎着，我给他抢过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想要我命？”张强眼里冒着火对李务道说。
“没你说的那么玄乎！”李显道说道，“我大哥也就是气头上吓唬你一下，他哪儿敢弄死你？”
“也就你那熊种！”张强看着李显道那副窝囊样就来气。
李务道哼了一声说：“就你那损样的，整死你就对了，总说我老光棍，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刘峰听到这儿，心里大概有了数，张强是替他姐张花愤不平。他先是数落了张强一通，接着又教训起李务道，从李家祖上礼仪说到历代为人忠厚，再到为人和善和待客之道，说得李务道面露愧色，当场给张强赔礼道歉，这场恩怨看似就这么化解了。
其实，张强说李务道牛的事儿，也是这个小村里隐藏的一个多年的秘密。别人不知道，他真正的姐夫应该是李务道而不是李显道，他姐姐是被迫嫁给李显道的。
这事儿还得从多年前说起。张强和李显道是表兄弟。当年，张强的姐姐张花本是介绍给李务道的。李务道俊秀挺拔，一米八的大个子，仪表堂堂；张花虽然俊俏水灵，但个子不足一米五，这让李务道有些不太满意。而弟弟李显道也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他个头刚过一米六，在办事能力和长相上和哥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家人一合计，既然李务道不愿意，那就给李显道介绍吧。虽然张花暗中喜欢李务道，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婚姻哪能自己做主，就这样，她在父母的强迫和干涉下不情愿地嫁给了李显道。
李务道很自信，觉得凭自己的长相和处事能力，讨个老婆轻而易举。可几年过去了，他非但没娶上媳妇，连给他介绍对象的人都没有了，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经常借酒生事。有两次，因为娶不上媳妇，他还把父亲借酒揍了，这事儿一传开，更没人敢给他介绍对象了。
李显道有一儿一女，因为和张花近亲结婚，两个孩子都不太机灵，做什么都慢半拍。但李务道却很稀罕这两个孩子，虽然对父母不好，可对孩子那是没得说，经常把好吃的留给他们，买糖买水果也是常事。因此，张花对这个大伯哥也格外感激。家里吃点好饭时，总是叫上大哥来家里喝点。一来二去，这个“光杆司令”经常有事没事就来弟弟家吃饭喝酒，喝多了就往炕头一躺睡大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这个不大的小村，消息传得飞快。时间久了，人们在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
“看，李务道给弟弟拉帮套呢！”
“看那大爷对那俩孩子比亲爹都好，没准是他的呢！”
“听说他就在西屋睡……”
那些“嚼舌根”的人免不了对李显道家的那三间土房里可能发生的事，又脑补了很多想像中的画面。
这些话村民们只敢在背后悄悄议论，尤其是村里那些光棍汉，对此更是津津乐道，眼睛里还放着对异性憧憬的光。
好在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当事情渐渐尽人皆知的时候，就免不了有酒后嘴大的人跑风漏气，事情还是让李显道知道了。
李显道感受到了来自大哥的“威胁”。可是，这种感觉就像一团迷雾，没有任何实实在在的把柄可以抓住，他只能把这份疑惑和不安深埋在心底。
从那之后，李显道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酗酒，每次喝酒的时候就会没完没了地磨叨，那些话语像是一串串没有头绪的珠子，从他嘴里滚落出来。喝多了的时候，更是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为了治好自己的“心病”，他邮寄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偷偷地装在了家里棚顶的一角上。
而张花呢，她是个性格爽朗的女人，每天忙里忙外，家里家外的事情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说话依然爽快，待人还是那么亲切，仿佛李显道身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她的生活轨迹依旧照常运行着。
时光就像村后边那条潺潺流淌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溜走。那些曾经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失去了热度。然而，村民们却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李务道开始更加频繁地往李显道家里跑，而且他似乎特别会挑时间，总是赶在李显道不在家的时候。
这时候，村里又开始传出一些酸溜溜的话来。有人说：“看这情况，人家本来就是一对，再说了，‘一女二夫’也没出自家——行！”这些话就像一阵风，在村子里轻轻地刮过，虽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也让一些人心里泛起了别样的涟漪。
就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寒冷的空气像冰刀一样割着人们的脸。突然，一条炸裂的消息瞬间让全村的空气凝固了：李务道让张花给杀了！这个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村子里炸开了锅。紧接着，公安局带着警灯闪烁的车呼啸而来，带走了因受惊吓而又唱又跳的张花。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弱小的张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村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人们都在纷纷猜测着事情的真相。
半年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张花以“正当防卫”释放，村干部向群众公布了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调查结果。原来，那天李务道趁李显道不在家，对张花欲行不轨，张花奋力反抗，可是李务道却起了杀心。在紧急关头，张花为了自卫失手误杀了李务道，正是那个摄像头记录了真相，救了张花。
张花从拘留所出来后，变得疯疯癫癫的。她常常一个人站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嘴里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无神。村民们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叹息：“可怜的女人啊！”这个曾经被流言蜚语笼罩的故事，也终于在真相大白后，留下了无尽的唏嘘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