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艳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来到西辽河畔。薄雾笼罩着平静的水面,也笼罩着我迷离的思绪。
太阳出来了。
终于看见了芦苇。那青翠的茎、苍黄的叶、雪白的花,一似我记忆中的模样。风起,水面漾起涟漪。芦苇也在涨潮,一道道绿、一道道黄、一道道白。潮头上翻涌如极昼的,是它的乳名。
据说,初生的芦苇叫“葭”,长大了叫“苇”;没长穗的芦苇叫“蒹”,长大了叫“萑”。《诗经·豳风·七月》有云:“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而九月过后是深秋,深秋过后是初冬,芦苇该为来年春天的重生做准备了吧!
所以,我试图挽留芦苇,顺便梳理浓得化不开的水生植物情结。
我从小喜欢河流,哪怕夏天河泥的腥气扑面而来,只要看见漂浮的水藻、直立的荷花和自由自在的芦苇,就莫名地觉得心安。
记得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河边洗衣的女人聊天。一个说:“我家要盖两间房。”另一个问:“砖房还是瓦房?”先前那个呵呵笑:“苇子屋顶!”风把她的话吹远了,又卷着河对岸放牛老汉的插话踅了回来。至今忘不了老汉那苍老的声音:“苇子盖房好哇,包你冬暖夏凉!”
一晃儿多年过去,农村早就找不到用芦苇盖的房子了,倒是有不少城里人为了给心灵放个假,一头扎进新型芦苇屋顶下,在芦苇的清香中远离尘嚣,在星空的笼罩下安然入梦,等再回到楼上工作或生活时,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清洗了一遍。
这就是芦苇的魅力。
提起芦苇,总有一些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
譬如2017年,我和儿子去西安。游览了诸多景点,印象最深的却是世博园。世博园2011年建成,六年的光阴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然而,当我俩自驾小汽艇前往珍宝馆,与蔚为壮观的芦苇荡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时,我立马觉得来这里太值了。儿子也激动得不知所措,一个大撒把,那片芦苇仿佛一面巨大的神秘的镜子,顷刻间要把我俩吸进去!等我们到了跟前,它却轻轻地将小汽艇推向湖中心。阳光下,水波粼粼,芦苇的倒影绿意森森,几只飞鸟盘旋来去,像是也闯进了“迷宫”,可是无意逃离。我不禁微笑了。我想,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芦苇,也是最通人性的芦苇,如果没有它陪着我们在风中细语,在音乐中摇摆,这段旅程就会少了许多色彩。那天,儿子我俩在那片水域转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夕阳西下还舍不得离开。后悔没带相机,好在有手机,得以朦朦胧胧记录下那绵延数里的大自然的珍奇。在抓拍的瞬间,我莫名想起了芦笛,那随风飘扬的诗意。
芦笛是中国古代北方民族的一种乐器。秦汉时期,人们将芦苇叶卷成双簧片形或圆锥管形,首端压扁为簧片,即成为簧、管混成一体的吹奏乐器。清代邵长蘅在《青门剩稿》中记载:“胡人卷芦叶为笳,吹以作乐,后以竹为管,饰以桦皮,上有三孔,两端加角。”时至今日,芦笛依旧声声,做法或简单或复杂,因人而异。笛声与人生、意境与心境的融合,也因人而异。
我们这边把芦笛叫作“哨儿”。有时候,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哨声一齐响起,真能抵得上一个小型音乐会哩。
不过,从根本上说,让默默无闻的芦苇名声在外的,是对它的再开发利用和产业深加工。芦苇用途很多,过去一般用来做苇席、扫帚等日用品,现在则用来焚烧发电,或是做成苇帘、苇画和各种装饰品远销海内外。随着世界范围内环保理念的普及,很多地方以芦苇为原材料,或运用高新技术生产定向刨花板、生物质燃料,或制造绿色包装产品和纸浆模塑餐具,或制造电话机、计算机的外壳和纸盒式容器等。虽然芦苇产业深加工还在路上,但前景光明,值得期待。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深情的歌声从广场方向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升高了。再看看河畔,芦苇依旧在翻滚。我不禁轻声哼唱起来:“莫忘故乡秋光好,早戴红花报春晖。”
潮去潮来。其实美好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