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雅君
岩和玲每次跟我通话,都会问一句:“陆爷爷好吗?”孩子们口中的陆爷爷,就是网名亦秋的陆文学老师。
故事从2008年末开始。库伦三中一位初二年级的班主任向我求助,希望帮助她班级一个叫岩的男孩。岩的父亲勤劳本分,木匠、瓦匠手艺都不错,从农村进城打工,为的是让岩能在三中上学。原本一家人生活无忧,却被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打乱了。那天,岩在和伙伴玩耍时不小心从2米高处摔下来,当时就摔晕了。虽然送到医院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此后经常头疼。跑了几家大医院,花了数万元钱。岩的爸妈还赡养着岩年老多病的姥姥。一个打工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又摊上了疾病和突发情况,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们东挪西借,总算给岩治好了病,却欠下了巨额外债。岩聪明好学,尊老爱幼非常懂礼貌,深得老师和同学们喜爱。他的班主任希望通过蓝百合爱心链接帮助岩渡过眼前的难关,顺利读完初中,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老师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能上好大学,成为有用之才。要是因为眼前的家庭经济问题影响了学业,就太可惜了!我去学校见到了岩。胖乎乎的,一脸的憨厚相。询问他的身体情况,他说偶尔还会头疼,但不影响学习。他觉得自己给父母添了麻烦,让他们操心了。所以,他要比以前更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让父母过得好一点。岩家有两间土屋,姥姥住一间,他们三口住一间。除了日常必须的生活用品,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家具,但干净整洁。岩的父母话语不多,但都很通情达理。经走访调查,我确定岩是个值得帮助的孩子。于是,我将岩的资料给亦秋老师看,老人家当时就表示同意。
2009年3月22日,天气虽然晴朗,但春寒还是打透了棉衣。早晨七点半,我在小城库伦入城的路口等候从通辽市赶来的几位贵客——大浪淘沙、蓝色心情、梅子红了、盛夏马莲花,还有亦秋老师。他们是专程赶来参加我苦心筹备了多日的蓝百合爱心链接首届主题班会的。这个主题班会,在我的心里酝酿了好久。因为我觉得,资助孩子们读书,光出钱还不够。很多人觉得贫困是件丢人的事,很多孩子和家长甚至不敢公开接受资助。当然,这和个别作秀的献爱心有关。有的人为了捞取名声,在献爱心时故意揭开受助人的痛苦和伤疤,在社会上和人们的心理上造成了恶劣影响,但蓝百合爱心链接不一样。我们的爱心大使大部分使用网名,有的甚至连地址电话也不留。但也恰恰是这一点,让我感到了一丝忧虑:家长和孩子们在拿到不知从哪里来的爱心款后,会理解、珍惜、感恩善款背后的爱心吗?也许最初是感动的,但是两次、三次乃至N次之后呢?还会心存最初的感动吗?蓝百合爱心链接是长期资助的,不是一次性捐款。那么,孩子和家长会不会麻木?尽管爱心大使们都一致表示:不需要孩子感谢。可是作为受助方,真的可以不感恩吗?所以,我决定创造机会,让资助人和受助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交流,敞开胸怀畅谈。这样,既让资助人更深切体会资助的意义,也能让受助的孩子真切感受到来自远方的爱,从而在心灵上,获得人性美的教育——这种心灵上的抚慰和疏导,作用远大于金钱。那次主题班会内容丰富多彩。爱心大使们为受助孩子们参赛的网络征文颁了奖;获奖孩子发表了感言;梅子红了等人将他们带来的礼物一一送给孩子们。23名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与几位爱心大使零距离接触,贴心交流,气氛亲和而温暖。那是岩第一次见陆爷爷,还有些羞怯,但两人的感情却不知不觉加深了。亦秋老师没有时间经常来库伦看望岩。但每逢寒暑假,我若有事去通辽,只要亦秋老师知道,就会委托我给岩捎来学费和衣物。岩也很懂事,经常给陆爷爷写信、发短信、打电话汇报学习生活。亦秋老师每次见到我都会高兴地说:“岩这孩子真不错!”
2012年6月,经良子先生牵头协调,我组织了一场“通辽市政协文史委、市慈善总会、科尔沁部落爱心助学行动”。6月17日,市慈善总会和政协文史委的领导们放弃假日休息,会同亦秋老师等几位爱心大使一起奔波百余公里来到小城库伦,与蓝百合爱心链接班46名受助学生中的12名代表共度快乐周末。岩也参加了座谈会,他给陆爷爷做了一幅手工图画。在会场上,爷孙俩亲密互动。亦秋老师始终嘱咐我,不要公开他的资助,免得让他身边一起玩耍的老友们多想。他说,大家生活水平不一样,退休工资也不一样。自己有余力助学,别人未必能。他不想给朋友们带来压力。我尊重亦秋老师的想法,博客里没有留下岩受资助的记载。三年后,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他在向陆爷爷报喜的同时,也告诉陆爷爷:他考上了免费线,有奖学金,家里条件也好转了。所以,他请陆爷爷不要再帮助他了。亦秋老师把这些话转告我,我听了心里无比欣慰。
记得爱心链接刚开始的时候,有朋友曾担心:要是受助孩子家境变好了,仍然装贫困继续索要资助怎么办?我内心也有过担忧,但我相信经过自己细心调查走访的这些孩子和家长的人品。岩的举动,证实了我的判断:我的乡亲虽然曾经或者正处在贫困阶段,但人穷志不短!这也坚定了我架设爱心桥梁继续助学的决心。完成了对岩的资助,亦秋老师曾表示再有需要,他还要资助。我不忍心让一位古稀老人付出太多。他每天奔波于公益文化事业,精力上经济上都付出了很多,唯独缺少了自己晚年生活的享乐。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千千万万的父亲,他们为党为国或者为家为子女,辛苦一辈子,到了该享乐的时候。奉献的事,就让我们年轻人多做一些吧!所以,我没再为亦秋老师寻找具体的资助对象。可是,他高尚的品格决定了他必定是满腔大爱的人。每次,我遇到有突发情况需要救助发出呼吁,他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捐助的人。救助博做脊柱侧弯手术、救助娟做心脏起搏器置换手术以及捐助部落群友大病的妻子等,只要我发出爱的呼唤,他总会第一个做出回应。
2015年3月,库伦二中高三女孩玲的家遭遇重大变故。一个原本就因抢救误食母亲治疗精神疾病药物而中毒的俩个妹妹欠下巨额外债的家,父亲又查出癌症晚期。一个即将高考的女孩,面对眼前的一切瞬间懵了。从时任校长和校团委那里听说玲的情况后,我两次走进她那个四壁结着白霜、卧室和厨房连门都没有的家,见到她病危的父亲——那个原本身材高大,却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只靠止疼药缓解病痛仍然坚持劳作的男人,心中剧痛难忍。我把玲的困境以家访笔记的形式上传博客,也跟身边的朋友呼吁。亦秋老师除了为玲捐款,还嘱咐我多为孩子家人今后的生活呼吁,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多为她们争取一些帮助。直到玲顺利上大学,亦秋老师才算放心。如今,岩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市里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很出色。玲也大学毕业了,正一边做志愿服务,一边自学参加国考。他们都怀着感恩之心,编织着自己的幸福人生。
2022年10月22日夜,我几度辗转,还是把亦秋老师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岩和玲。我怕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要去看望陆爷爷,我该带他们去哪里呢!岩值班离不开,玲却正好休息。我带着岩的心意,陪着玲到亦秋老师的灵堂,表达他们对陆爷爷的感恩和敬仰。那一刻,香烟缭绕,烛火跳动,库伦孩子们的陆爷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