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朋
人生如场漫漫征途,而我始终与书同行。那些路过我生命的每一页纸、每一行字,都成为照亮我人生不同阶段的光,温柔而坚定。
童年的那束光,是小人书里跃出的图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它们是我窥探世界的唯一缝隙。我多么渴望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人书啊,这个愿望,像种子般深埋心底,静待破土。年少时,我非常渴望读书!那时的书,是从邻居家借来的珍宝,是用节省下的零花钱换来的期待,更是贫瘠土壤里、最先破土而出的梦想嫩芽!
初中时,书成了叛逆青春里唯一的避难所。感觉课堂索然无味时,我便潜入《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浩荡长河,在《史记故事》里感受历史的温度。班主任老师没收了一本又一本,却收不走我对文字世界的眷恋。那些被“暂存”的书,成了我青春里最倔强的勋章。高中那几年,课外书短暂歇息,但我对文字的热爱在《新年专刊》上得以延续。每当文章被刊发,手捧奖品时的喜悦,是一个书写生活气息的作者被世界看见的证明。那些铅字印成的名字,是我文学生命的首次绽放。
大学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在寝室的方寸天地里,我完成了与《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的灵魂对话,曾为《穆斯林的葬礼》三代人的命运沉浮与两段凄美爱情悲剧而泪湿衣襟,在《白鹿原》上读懂土地的深沉及对人性和历史的深刻思考。重读四大名著,不再是简单看热闹,而是品人生。为了毕业论文,我遍寻图书馆所有《金瓶梅》版本,在潘金莲的悲剧里,看见的不是风流,而是封建社会中女性无法挣脱的命运。休息日,如果不外出做兼职,就宅在宿舍里看书。这一时期,还读了《额尔古纳河右岸》《钟鼓楼》等经典。内蒙古大学对面的文化书城和呼市二中巷子里的图书批发城是一代书友的青春记忆。每次“淘宝”归来,都如获至宝。毕业时,两大编织袋的书籍跨越两千多里地跟我回家,那不是简单的行李,而是我全部的精神家当。
毕业前,一教大厅挂着“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标语,让我心潮澎湃。最终,我选择了赴嘎查村任职。我的选择让很多同学不理解,你从村里来,再回村里去?步入社会,书从理想国的阶梯变成现实的舟楫。在科左中旗门达镇五家子村工作的日子,“草原书屋”是我孤独岁月里的慰藉。考公“上岸”后,那扇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铁门之内,是一个被加密的电波与绝对的寂静所充盈的天地。在这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内心深处却泛起难以名状的空虚。在这样的时刻,我再次选择以书为伴,让文字来填补那些被电波抽走的声响。然而,安逸从来不是我的追求。我毅然放弃了轻松、安逸的工作,申请调到县委办最熬心血的岗位,从事文字综合工作。那是需要将每一个文字都打磨得精准无误的地方,更需要通宵达旦与材料较劲的岗位。正是在这里,多年在书海中积累的知识底蕴,青春时对文字的赤诚痴迷,全都化作了工作的利器。曾经那些挑灯夜战的日子,那些反复推敲词句的时光,让我真正领悟到了文字的力量——它不仅是我的精神食粮,更是改变现实的有力工具。这段经历,让我受益一生。从事党务工作,埋首书海,案头摆放的不再是小说散文,而是厚重的党纪党规和理论文章,认真研读领会,在字里行间寻找工作的准绳。那些看似枯燥乏味的条文,实则蕴含着治国治党的深邃智慧;那些理论文章里闪耀的思想光芒,更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人生确实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正是这段党务工作经历,让我的政治素养和工作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初入能源领域,《能源经济学》《能源管理》等专业书籍,陪我熬过了无数个从零开始的深夜。正如诗人鲁米所说:“伤口是光进入你内心的地方”。如今,这光进入了我的内心,但我更愿意将这束光折射出去,照亮他人前行的路。
更为奇妙的是,书还为我牵系了一生的缘分。那个寒假的车站,一本《张爱玲全集》在冬日暖阳下闪光,一位温柔贤惠的姑娘被书吸引,主动借阅。车上那一问,竟问出了一生的相守。发现女儿展现出学习的潜质,我们尽其所能购置学区房,将客厅打造成家庭图书馆——整面墙的书柜取代了传统电视背景墙,宽大的实木书桌成为我们家的生活中心。如今每晚,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我在《经济学》《社会学》《管理学》等书籍的字里行间继续求索,女儿在课本中汲取新知,儿子也嚷嚷着写作业,妻子在手捧的书本里寻得那份安宁。沙沙的翻书声,是生命里最温暖的轮回——曾经那个在垄沟边渴望小人书的男孩,如今正用自己的方式,为下一代点亮阅读的灯火。
人生的道路起伏不定,我却始终相信,低谷恰是充电的良机,读书能改变命运。这些广博而杂乱的阅读,最终让我成了“杂家”,而我知道,那不过是书籍赠予我的又一份礼物。从乡村到城市,从青涩到成熟,这一路都有书为伴。它们不是身外物,而是路过我生命的光,照亮前路,温暖岁月。当生命路过纸页的光,每一个被照亮的灵魂都会在书香中找到归宿——这或许就是爱书人,最温柔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