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付
萧红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她一生留下了很多作品,如《生死场》《小城三月》《呼兰河传》等。其中,我最喜欢《呼兰河传》,与这书之间的很多故事像储存的文档堆积在我的脑海里。
我读高中的时候,前座同学有一本《呼兰河传》,说是他舅舅送的,经常拿出来翻看。那书是小开本,不太厚,书脊的胶水开裂了,边儿也卷着。内页除发黄,有的段落还用钢笔画了横线,油腻腻的,像泼了油。封面纯黑如墨,上面印有洁白的芦苇花,黑白相衬,像黑夜里的雪,也像夜空中的云絮。
爱读课外书的我,被这本书吸引了,便借过来拿回家阅读。我觉得这个作品深入到了灵魂深处,里面的人和事物能让人过目不忘。东二道街的大泥坑、扎彩铺、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王大姑娘这些人物也让我震惊。世间的罪恶、苦难和悲凉,像锋利的剑刺进他们身体。他们好似被点了穴道,无法反抗,默默承受着。
读完整本书我感到意犹未尽,觉得它似乎没有写完,应该会有下一本。我去了很多书店,遗憾的是都没有找到。难道这书到此结束了吗?心里画了个问号。
我对作者萧红产生了兴趣,翻阅了很多关于她的书籍。
从书中得知,萧红出生在民国时期的黑龙江省呼兰县一个大户人家,原名张乃莹,乳名叫荣华。幼年时母亲因霍乱去世,父亲再婚,继母生下一个弟弟后,重男轻女的父亲对她日渐冷漠,只有祖父疼爱她。在祖父帮助下,她进学校读书了,成绩名列前茅。她接触到一些经典文学作品,一来二去,对文学产生了兴趣。
在哈尔滨读中学时,她坚定了对文学的追求,开始尝试创作。她写下一些讴歌新鲜事物的文章和诗歌,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好评。这时,父亲给她包办婚姻,她接受不了,就逃离家乡去了北平,生活很穷困,吃尽了苦头。两年后,她结识了一个爱好文学的男人,两人都写文章,很快便擦出爱情的火花。她起笔名叫萧红,男人起了个萧军的笔名。
接下来,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发生了——去上海时认识了鲁迅。她和鲁迅思想相通,很快成为知己。在鲁迅的支持下,她完成了小说《生死场》的创作。这部以抗战为背景,反映东北沦陷区社会现实的小说一出版就引起了文坛广泛关注,深受读者喜爱。
她和萧军分手后不久,她与作家端木蕻良相爱,并嫁给了他。婚后因战乱等原因,她和丈夫被迫去了香港。在身体不佳的情况下,开始写《呼兰河传》,并在报刊上连载。她因肺结核住院,因庸医误诊,导致她的生命定格在了31岁。
天妒英才,一朵盛开正艳的花,悄然枯萎了。
她临终前写下:“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我在想,倘若她没病死,《呼兰河传》的内容肯定会更加丰富。
她会写到她母亲如何得病的,找过几个郎中,吃了多少药,经历多长时间,死时的情景及悲痛心情。
她会写到她父亲和继母婚礼的场面,来多少人,摆多少桌酒席,接多少礼。可能会写到她姑姑的一些事,比如姑姑来她家看到继母打骂她,父亲冷眼旁观,祖父无奈。姑姑劝父亲对她好一些,父亲埋怨她不懂事,两人说不到一起去,发生了争吵。
她进学校读书的事也会占一定篇幅。写进入龙王庙小学和哈尔滨市立第一女子中学的情况,校园啥样,教室啥样,老师啥样,学生啥样,心情如何。还会写看了哪些名著,喜欢哪个作家,如何爱上文学,目标以及理想。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祖父,去世的场景肯定被描写得相当细腻,像照片一样呈现在眼前。细节多,笔墨就得用力,多一些章节。灵堂上,唢呐吹出的哀乐此起彼伏,吊丧者很多,送来的花圈一排接一排,供品和纸钱堆积如山。她穿着孝服,跪在棺椁前,撕心裂肺的哭声感动了所有人。给予她全部温暖的祖父,是她童年的依靠,永远活在她的文字里,筑起一座永不倒下的纪念碑……
我读大学时,买了一本新版的《呼兰河传》,开始重读。这次读得非常仔细,从一个句子,到一个段落,再到一个章节。
呼兰河这个小城,在我脑海的印象一下子丰富起来,像升级了似的。第一次阅读,如同走马观花,主要内容,细节全然不知。好似看了部电影,能说出主角和配角名字,其他人物叫什么都不晓得。
倘若曾经你问我,呼兰河有几条街?叫什么名字?长街在哪?短街在哪?哪里繁华?哪里冷清?当时我肯定回答不出来。
现在我能告诉你,有四条街:一条自南向北,一条从东向西,形成十字街。还有两条小街,东二道街和西二道街。十字街口最繁华,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都在这里。
此外,还可补充一些。店铺门大多掉漆了,很破,像朽木做的,用力一推就得散架子。很多窗户没有玻璃,糊的是纸,还很脏,有的还挂了蜘蛛网。
布庄、茶庄和药店都没牌匾,分别在门上写着布、茶 、药。有个店很特别,是拔牙的洋医生诊所,招牌上没写字,画着一排大牙齿。
学校、城隍庙、扎彩店、火磨房、染缸房、豆腐房在东二道街和西二道街上,这两条街来往的人不多,比较冷清。那个阻碍交通让人们头疼的大泥坑,就在西二道街上。
要是问一些更细的情节,也能回答上来。如团圆媳妇埋在哪里、有二伯偷过什么东西、漏粉房的人唱过什么歌,王大姐得了什么病。
读完,我写了篇读后感,长达几千字。内容拉拉杂杂,有自己的看法、有对封建思想的憎恨,也有对苦难者的怜悯。文章经过几次修改,在校刊发表了,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好评。
我想看看别人对《呼兰河传》的评论,便在书籍和网上查找,看了很多作家和读者留下的评语。
茅盾、夏志清、葛浩文等作家对《呼兰河传》有很高的评价。茅盾先生说:“《呼兰河传》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读者评价成千上万,看法各不相同,我挑选出三个人的评语,认为很对。
第一个评语:《呼兰河传》用散文语言去写,突破传统小说框架,通过对呼兰河小镇日常描摹,展现了人们的生存状态。优美的语言带着赤诚情感,细腻地铺开,形成了独特风格。
第二个评语:《呼兰河传》没有完整故事,用碎片似的讲述,揭示人们在封建思想笼罩下的生存状态。有愚昧思想,比如扎彩铺、大泥坑、跳大神等。也有残酷的社会现实,比如团圆媳妇被虐待致死、漏粉房里那些人的艰辛、冯歪嘴子一家的凄惨境遇。这些事拼接起来,反映了人性的麻木和对生命的漠视。
第三个评语:《呼兰河传》不是枯燥的,带有幽默色彩。比如跳大神,大神身穿法衣,拿着神鼓,一边跳一边唱。二神在旁边配合,一问一答,很默契,像演员演戏一样。比如放河灯,灯在河里漂着,有的被水草和石头挡住,人们争着去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说冤魂抱住了河灯,不得解脱。这些场景,渗透着滑稽可笑,暗含了讽刺。
我逐渐认识到自己写的那篇读后感有些单薄,还不成熟,觉得《呼兰河传》还没读透,就从书柜上拿出《呼兰河传》,重读起来。
看着那些文字,我感到很亲切,有种与好友重逢的感觉。前两次读,若让我说得到了什么,可以做个比喻,就像了解了一个人的外貌和爱好。这次阅读,我有了新收获,发现很多未曾注意到的内容,好似了解到这个人隐藏的性格。
读完合上书,我闭上眼睛,思考《呼兰河传》对我的意义。
我很快有了答案:《呼兰河传》新颖独特的写法,形成了一种介于小说、散文、诗歌之间的独特文体,打破了传统写作的固有模式和限制。这种创新,让我在写作中找到了目标和方向。吃人的封建社会,也让我感到愤怒、悲哀和痛心。从《呼兰河传》中获得反思,保持清醒,以理性与勇气,为建设更美好的世界奋斗。
以后我会读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我相信每多读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是一次学习,一次认知里的丰盈和成长。
读后感,我不敢再轻易下笔了,觉得更深度的理解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