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B版:科尔沁文学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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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叭母子

●昳岚

家里的新成员小花狗,不久前生下了一个小老虎样的狗崽,正看圆滚滚,侧看长拖拖的,取名虎叭。虎叭趴着,看不到四肢,往前走也看不到四条腿,可爱极了,喜欢得我仿佛得到了一个会动的玩具,又像得到了一个宝贝弟弟,没事就抚摸它,跟它说话。虎叭也似乎懂得,我伸去一只手,它就会递过来一只前爪。它的眼睛黑亮透明,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它的内心世界。

在宽松的环境里,虎叭很快长成为少年、青年,更加虎势。它从不咬人,熟人进院只是望望,生人来了则呲呲牙。它还养成了只吃家里食物的习惯,就算饿得肚皮贴在一起,也不随便吃外人的食物。

在虎叭小的时候,一天,一个脸上充满血丝的朝鲜族男人来到家里,提出用十斤大米换走虎叭的妈妈小花。十斤白生生的米诱惑巨大,我们只在除夕晚上才能吃上一顿雪白晶莹、能照亮眼睛的大米。

爸爸禁不住诱惑,就拴上它,让来人牵走。小花感到不妙,拼命往后挣身体,望着我,眼里发出求助的光。来人见状,开始使劲用棍子打它,并让我帮忙。我怎能打它呢,不得不对小花说,我帮不了你呀……

小花就那样被拽走了。

不料,两天后小花突然回来了,它全身精瘦,两眼炯炯发光,两只前爪依次搭在家人肩上,亲昵得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

多么可怜,多么忠实的狗啊!

我很奇怪,它是怎么跑过漫漫荒野,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没过两天,那朝鲜族人再次登门,小花又被带走了。

时已初冬,爸爸套上爬犁,带上我,向北出了艾勒。

我坐在铺了厚草的爬犁上,过了大坝,穿过一簇簇黑色灌木丛,沿着没有路的雪野一路向北。走了一上午,我们到了一个小村落。村子卧在一片白雪之中,没有院落篱笆,一座座矮房子坐落在空旷的大地上。我们走到村前第一座房前,停在一个稻草堆旁,没有栓桩,任由老牛尽情享受稻草。

炕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白红的脸,很好看。她眨着陌生的眼睛看我们。爸爸问她大人去了哪里?她摇摇头,向外指了指,接着下地。

我们坐下来,屋里除了靠墙的被垛,什么都没有。炕面是纸糊的,很干净。一会儿,女孩竟然放上炕桌,端来一盘腌制的辣白菜,两碗白生生的大米饭。我的眼睛瞬间被照亮,头一次见到这种红色的白菜……吃完一碗,女孩又添上一碗。女孩一直用眼睛和手说话。我很佩服她会做饭,能招待客人。

吃完饭,大人也没回来,我们等不起,只能走了。

走出屋子,爸的脸色很好,似乎这次出门就是为了吃一顿白米饭。走出一段路,爸才说,这十斤大米不知能不能要回……

那白白的米饭,是小花的生命,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虎叭没因为失去妈妈而受影响,也许它们知道,从小被人抱走、送人,是自己的宿命。

虎叭青少年时就跟随主人进林子,去河边钓鱼。每当妈妈从仓房的墙上摘下鱼竿走出院子,虎叭就立即跟上。到野外,它会跑在前面,嗅嗅望望,走一程再停下来,等主人跟上来,它又走到前面。妈妈到了河边坐下垂钓,它就在附近踅摸,一会儿回来看看主人,坐一会儿再离开。中午,妈妈会拿出一个玉米面饼子,掰开,给它一半后会抽支烟,倒在草地上伸伸腰。这时,虎叭便会守在妈妈身边。妈妈小憩,它会嗅嗅妈妈的鼻息,一直等到妈妈坐起来,它才起身再次离开。

虎叭的肚子总是瘪瘪的,没见过鼓起来的时候,刷锅水和米汤是它每天的食物,只有和猪在槽子里抢食野菜时,才能见它鼓起肚子。

虎叭老了,虎势减弱,常趴在门旁。一天,它不见了,第二天,第三天,仍然不见回来。我和哥哥漫无目的地找,意外在园子外围西南角的壕沟旁发现了它的皮毛。

我一阵惊憾,把皮毛弄进屋里。

傍晚,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我坐在地上,对着那张失去水分、已感受不到虎叭生命气息的毛皮呆默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改变原则,误食了害它的毒包子呢?它真的是老了,还是太饿了?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强忍住眼泪,对面的嫂子也满眼泪花。顷刻,我们泪流满面。

几天后,我知道了凶手是后来进了监狱的远邻,他已经惦记虎叭很长时间了。

人的劫数因病灾而来,家畜却多被饲养它的人杀害,都是生命,为什么会这样?

之后,家里再也没有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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