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烟

鹅绒藤爬上木栅栏时，夏天

就到了郝家营

没有比鹅绒藤更甜的花，夜里的露水还没有回到天上去

像一粒纽扣在花瓣上滚动

一只穿着花衣裳的野鸡在玉米田里张望

这么多年，它一直喜欢穿花衣裳

骄傲地在玉米田里闲逛

但这一次它有些迟疑——

草丛里，一只灰羽毛的野鸡

安静地卧在一堆泛着灰蓝色的鸟蛋上

似乎在等着它引开我

它一低头就不见了，到了电线杆下面的

麦田，又探出了头

露水滚落下来，打湿了它的

花衣裳，使它看起来像刚刚出浴的少女

那么美

这不恰当的比喻，让割麦子的人忍不住笑起来

一种平常之物在我和他之间有了两种乐趣

成为带给郝家营早晨的礼物

益母草时光

有时，我会沿着一条开着野花的乡村小路

走很远

田野里人们交谈的声音

在风中时断时续

直到听不到了，我就转回身来

母亲已经醒了，我一边给她穿衣服

一边给她学布谷鸟的叫声，学一连串的蝉鸣如何

挂满树梢

益母草搭了九层台阶，攀上了夏天的窗台

田野静悄悄的

一些事物走向成熟

我带回来的野果染红了她的嘴唇，像涂了鲜艳的口红

野果仍带着某种美好的回忆

带她回到青春火热的现场

鸟儿在那个时候住进了她的身体，继而成为

鸟儿的孩子，守在乡村的屋檐下

手中的益母草花快要失去水分了，我放到母亲的鼻子下

让她闻一闻

以此唤醒一个孩子变成一只鸟儿的回忆

蝌蚪

她不在了。我的耳边总是斑鸠的

叫声，在我识别

百里香、月见草和一棵野山杏的间隙

我清楚地听到了它低沉的声音

完全不能算是

一只鸟儿在唱歌

蒲公英在草丛中闪耀，像一座

会发光的房子

它的孩子，在镂空的房间里做着梦

三只蝌蚪也在其中。穿着蓬蓬裙的那只

顽皮的尾巴一点一点在缩小

直到消失在池塘中，我的喉咙

开始发烫

那些隐入晨雾中的事物

不再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