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彬
生产队时的菜园子里,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虽然园小,却芳菲满满。虽说它在我的眼前消失几十年了,但当年园丁们辛勤劳作的身影,精心管护的镜头,社员们分菜、买菜时的热闹场面,还有那些与菜园子有关的趣事,仍然记忆犹新。
那个占地只有八九亩的菜园子,坐落在屯子西头似乎方形的肥沃土壤上。四周是一人多高的土围墙。墙头上,交叉斜对式的扎着粗柳条子。一是防人跳墙偷菜,二是阻拦各家的小鸡闯进来祸害秧苗。靠西北角,有两间供园丁们使用的园子屋,紧挨着的是用秫秸夹起来的存菜和卖菜的场所。
那个年代,没有像塑料大棚和地膜保温保湿设施。每年清明节过后,园丁们才抄起家伙什,在刚要解冻的田园里,翻倒着冬闲时捡来的一堆堆粪肥。用耙子把墙根和地面淤积的杂草搂起来,碎的放到粪堆中间,再盖上薄薄的一层粪肥,点着了借助闷火和烟气,促使农家肥快速发酵。园子中间的井口上,安装着畜力拉水车,也一圈一圈地转动起来,溢出清澈的井水,浇灌着冬眠欲醒的田园。
记得菜园子里有三名园丁。马占春、马石头爷俩相依为命,还有一个绰号钱豁牙子的——钱友,是一个老光棍。由他们三人组合的这支团队,根红苗正,干事认真,非亲少故,是不徇私情的黄金搭档。虽然年龄都是五十开外,但都是种菜的技术能人。
他们把菜园子畦田布设得整齐划一,池埂子修理得横平竖直,像小学生田字格作业本一样标准。哪个时令栽种哪种蔬菜,哪种蔬菜种哪块地上,转年怎样调换茬口,什么粪肥适合于哪种蔬菜的生长,他们了如指掌,得心应手。
大集体时,蔬菜供应社员分两种方式。一是用菜票买,二是无偿地按各户人口平均分。每年开春,各家都得去小队会计那儿起菜票。还有就是积肥员去各家厕所掏大粪兑换的“大粪票”,也可当做菜票使用。目的就是鼓励各户讲究卫生,积肥改良土壤。立夏节气前后,园子里的大葱、韭菜、小白菜等青菜,就陆陆续续地端上熬着苦春头子的社员们餐桌了。小满时节,再看整个菜园,葱绿叠翠,生机盎然。蓝靛纲、柳树叶、黄蛋壳、大麻雀等鸟类,也对这里情有独钟。它们有的在低空飞翔,有的在墙扎子上嬉戏,有的俯冲到水渠中解渴。园丁们修畦、刨埯、栽秧,恨不得以一当十地忙碌着。在艳阳的映照下,整个菜园恰似一幅水墨彩画的初夏图。
农历已进六月,园丁们根据各种蔬菜的习性,例如黄瓜、豆角需要插架,辣椒、茄子需要整枝打杈,西葫芦、吊瓜更需要做保花保果……在他们精心呵护下,一蓠蓠黄瓜鲜嫩带刺,一个个茄子光滑发亮。一架架豆角,细长嫩绿。一串串辣椒,压弯枝条。渐渐地,菜园子里的大部分菜蔬,都该下来了。因此,园子屋旁放菜的地方,也聚起了人气。
一天上午,听到生产队里喇叭传出分西葫芦的消息。于是各家的主妇们,拿着袋子的、挎筐的都纷纷赶来了。只见掌秤的钱豁牙子,绷着脸, 给每家称着斤数。每到这个时候,他的那股认真劲儿就上来了。他粗声粗气,头也不抬地喊着:“下一户几口人?”张二嫂说:六口人。只见老钱头拿起两个西葫芦,一称多了一斤,这时他把秤撂下,换上小一点的。又一称,平平的。他说:“好了,拿走吧。”站在一旁的王大婶子,愤愤不平地说:“大家分的都是青菜,秤杆子高点能咋的?非得斤是斤,两是两?”老钱头听到这话,顿时抬起了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集体的东西,谁也别想占公家的便宜。你家高一点,他家高一点,这40多户得高出多少呀?”抱着孩子的王三娘,挤到人堆前面急忙地说:“算了,算了。老钱头是忠心保国的老革命,我们说不过你,快点给大家分吧。等着回去做饭呢!”人们便都默不作声了。
园丁们在种植蔬菜的同时,还会在不显眼的地方,种一点香瓜,算是给自己开个小灶。香瓜成熟时,都会散发出香甜诱人的味道。一天傍晚,队里吴三柱子和魏二锁子两个淘气包,来到菜园子里,甜言蜜语的找老钱头买两个香瓜吃。商量了半天,老钱算是开晴了。去南边溜达了一圈,挑了两个小香瓜,把秤砣撸到秤杆子定星的半斤上,一拎还低着头呢。之后就说道:“小子,你就给半斤的钱吧。”两个小家伙拿起瓜二话没说就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老钱头去园子里转悠,发现香瓜秧翻乱了,还看见两张小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他不声不响地把纸条揣了起来。等到早饭后,碰见识文断字的记工员,把他叫到一边,从兜里掏出来那张纸条:“强子,你看这上面都写的啥呀?”强子接过一看愣住了,一声不吱地站在那儿。这时老钱头说:“你看见写的啥,就念啥。我能把你牙给掰掉了呀?”“大爷,您听了可别生气,那我就念啦,上面写的是:钱豁牙子真狠心,拿着四两当半斤。”老钱头听了之后,气得暴跳如雷,足足骂了大半天。
生产队的菜园子,是光阴岁月中的一个标点符号。翻开过去沉重的一页,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既为生产队创收拓宽了项目,又为社员们生活的改善增添了色彩,也真实地反映出那时人与人之间公而忘私的利益关系。所以说,生产队的菜园子,是上世纪农业生产大集体时期一道靓丽的田园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