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青
合上迟子建的小说《伪满洲国》,激愤的心情难以平复,怒火还在心中燃烧,隐隐作痛的情感还在发酵。
《伪满洲国》是迟子建为读者奉献的又一部力作,翻开小说,一股浓烈的东北风向我们袭来。小说以1931年“九·一八”事变为背景切入历史:“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者把魔爪伸向我国东北,东北沦陷,沈阳变成了奉天,长春变成了新京,清废帝溥仪被挟持到长春。自此,伪满洲国成了东北人民的灾难。
小说《伪满洲国》从大历史小叙述切入故事主题,从14年苦难历史中挖掘出那时百姓的生存状态。故事演绎着家长里短、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善与恶交织。正如作者所言:“对我而言,心中落满《伪满洲国》燃烧后残存的灰烬,这灰烬苍凉而苦涩,一如我远离家乡的情愫。”
苍凉苦涩充斥在字里行间,如小提琴演奏出如泣如诉的余音。灰蒙蒙的色彩笼罩着全书,血色微朦中包含着动荡年代的人性之光。
上千里纵横,从奉天到哈尔滨,从大兴安岭到乌苏里江;上百个人物,纷纷登场。他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与东北黑土地有着割不断血脉联系的芸芸众生,在日本侵略者的占领下、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忍辱偷生,成了可悲又可怜的人。小说里这些受奴役的小人物让我们记住了弹棉花的、命运多舛的王罗锅,开当铺的好心掌柜王恩浩,天真愚顽的吉来,“砸窑”的土匪胡二,杂货铺中叼着长烟袋的杂货张……“他们占据各自角落,讲述自己那段岁月”。作家在残酷的现实中关注着小人物的情感走向:张秀花在疯狂的状态下扼杀了自己的骨肉,王恩浩拒绝友情、毁灭善良,根源就在于侵略者的贪婪和毫无人性。
日寇统治下的伪满洲国,丑陋、肮脏、龌龊、黑暗。小说里的烟馆、妓院、棺材铺、劳工营、“七三一”细菌研究所,这些地方无一不充满了邪恶的阴影,笼罩着死亡的威胁。在这样的阴影里生活的人民倍感压抑,痛不欲生。王亭业被抓后在牢房墙上画下一道道刻痕,记录了他度日如年的煎熬与痛苦,这也是当时东北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苦难大多被普通百姓所承受,正如作者所说:“平顶山大屠杀中不会有大人物,被抓到虎头要塞的劳工里不会有大人物,因吃白米而被定罪的百姓中不会有大人物,所以小人物对‘善’有着天然的热爱和渴求,他们的情感世界饱满丰富而真挚动人。”他们在水深火热中滴着血、流着泪,承受着日本侵略者罪恶的欺凌。虽然是苟活的小人物,但他们也有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侵略者的默默反抗:王金堂把那些秽物放进汉奸工头的锅里,杨三爷和杨浩为劳工死难者敛尸,栾喜梅擦着眼泪说“小日本真坏,等有一天他们死了的时候,让野狗去吃他们”……这些暗中的反抗,源于小人物心中那团不屈不挠的怒火,他们正以自己特殊的方式挣扎、斗争着。作者迟子建评价说:“我觉得只有在小人物身上才会洋溢出更多的人性之光,而人性之光是照耀这个世界黑暗处的永远的明灯。”
在刻画小人物的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作者用写小人物的方法刻画的另一个“大人物”——被日本侵略者豢养的满清皇帝溥仪。他就像日本人养在新京皇宫金丝笼里的一只鸟,任人摆布。他的不成熟与天真就和小孩子一样,每天梦想着复辟大清朝,不喜欢听到“死”字。谭玉玲曾给他带来一丝爱的光亮,却被侵略者残忍地掐灭了,只留下在阴影里阴阳怪气、行尸走肉般苟活的他。日本战败后,他仓皇出逃,成了苏联红军的俘虏。
作者对侵略者充满了恨,对东北的黑土地充满了大爱。那土房、土炕,房门前挂着的成串红辣椒,年夜里家乡的灯笼,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无不显示着纯朴的民风。尤其是茂密的松林、挺立的白桦树、皑皑的白雪、川流不息的河流、绿色的草原,更是美不胜收。这样美丽的家园,当时却遭受着侵略者的践踏和蹂躏。山河壮丽、家乡可爱,突显了作者的爱国主义情怀。
黑暗之处,总有希望的曙光。作者在小说里详细描述了那些为国牺牲的抗日英雄们:在密密的山林里、皑皑白雪中,杨靖宇、赵尚志……踏着厚厚的积雪走来,他们用忠诚、勇敢与牺牲,为历史添上了厚重的一笔。“剃头师傅手里拿的那一份牺牲战士的名单,沉甸甸的。这些烈士多数是战死后就地掩埋的,死者的亲属有的尚不知晓。名单后面注明了死亡时间和坟墓位置,组织上说将来想方设法找到这些坟墓,祭奠英灵。剃头匠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出牺牲烈士的名单,轻轻抚摸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泪水不知不觉涌满了眼眶。”看到这里,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以我血荐轩辕”,抗日英雄们把自己的热血撒向黑土地时,义无反顾,豪气冲天。这些英雄的抗日壮举,如同漆黑夜里燃起的篝火,给东北人民带来了希望的曙光,人民不会忘记他们。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伪满洲国的破船已经沉没,可是留在中国人民心里的伤疤没有消失,《伪满洲国》这部小说通过回顾历史,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征服一个国家易,征服一个民族难,消灭人的精神难,占领了土地,占领不了人的精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天东北的黑土地早已焕发出勃勃生机,黑土地上的人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国耻不能忘记,砥砺才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