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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 牛 花

□沈德红

初识牵牛花,是在我的童年时代。

初秋的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窗外盛开的牵牛花儿。

妈妈用一个废弃的铁盆,栽种着几颗牵牛花,用几根长棉槐条作为爬架,牵牛花儿顺着棉槐条攀爬,一直爬到屋顶,有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弟弟说牵牛花儿像小喇叭,我说像小铃铛。

当教师的妈妈纠正说像星星。妈妈说牵牛花在七夕节时开放,七夕那天躲在牵牛花架子底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呢。

光阴似箭,我远嫁到辽宁。我的婆家承包了乡里的林场,在山里安家落户。偌大的山沟沟里,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寂寞可想而知。

让我颇感欣慰的是,这个山沟沟,到了初秋时,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牵牛花的身影。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把山沟沟装扮成了世外桃源。想家了,我就走出屋门,去探望牵牛花儿,去和牵牛花儿说说话。牵牛花儿好像听懂了一样,微风吹拂,她们就向我跳起舞蹈,曼妙的舞姿,让我陶醉,忘记了烦恼。

山里鲜有人来,我家就没像其他人家那样垒起红砖院墙。可院子随意敞开着,山上偶尔会有狼嚎。考虑到安全问题,爱人决定垒一个院墙。又从收破烂的朋友那里买来很多废旧钢铁、铁丝网,焊了一个简单的大门,大门底下安上一个滑轮,开门关门特别灵便轻巧。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简陋的紧靠玉米地那一面院墙,竟然被牵牛花占为己有。

我不知道这些牵牛花儿,是何时把种子撒下去的。直到有一天,我在屋里看书闷了,出去散步的时候,我惊诧地发现,数不清的牵牛花绿色藤蔓,在铁丝网上攀爬,已经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屏障。

都说女子爱花儿,我亦如此。自从院墙上有了牵牛花,我有时间就去拜访她们。牵牛花的藤蔓以蜿蜒的笔触在篱笆上书写天空的诗句,每片绿叶都是未完待续的章节。‌‌

我每天在院里院外劳动,累了,一抬头,满眼都是牵牛花婉约的身影,顿感心旷神怡。

我在心里说,我每天路过,你天天盛开,我好幸福哦,那就让我们合影留念吧。我把自拍架摆好,相机设置三秒延迟拍照,和牵牛花儿亲密合拍了一张张特别有质感的照片。

和牵牛花相伴久了,我才知道,牵牛花每天在清晨四点左右绽放,晚上开始闭合。她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心里感觉一阵阵疼惜。

可让我惊叹的,牵牛花并不畏惧生命短暂。这朵牵牛花凋零,那朵牵牛花依旧盛开。就像大戏台上的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每次去探望她们的时候,看见的都不是同一朵牵牛花。

迎面而来的仍然是像水墨画一样的花墙。

说句实话,自从远嫁到这个山沟沟里,我的心理健康受到很大的伤害。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在山里待久了,变得思维迟缓,目光呆滞,心里面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牵牛花儿的陪伴下,也日见成熟稳重。一朵牵牛花儿仅仅开放一天,却在有限的生命里完全绽放。这种“向死而生”的哲学,常常暗示我要珍惜当下。特别是牵牛花儿依靠藤蔓攀附向上攀爬,即便环境恶劣,也能快速适应环境,这种“逆境中永不言弃”的精神鼓励着我,让一蹶不振的我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和认知。

2014年,网络完全普及。我买了手机,开始在网上大量阅读书籍,因此也萌发了写作的念头。从第一篇文章在报纸发表后,我便一发不可收。

有一段时间,因为山里没安宽带,网络信号不好,我投稿遇到了困难。投稿发送几次都失败后,我被气哭了,决定再也不写作了。我扔下手机,走出屋门,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牵牛花儿的身边。

秋风带着丝丝凉爽扑面而来,牵牛花儿开得正热烈。姹紫嫣红的花朵,像一串串小铃铛,挂在高高的树杈上、玉米秧上。有几个藤蔓掉落在地上,它居然抓住小草的身体往前爬,爬到很远很远。花朵竟比高处的花朵更丰满艳丽,让人心生钦佩和爱怜。

我寻了块石头,坐下来,久久凝视着这一朵朵牵牛花儿,心里面的沮丧渐渐消失,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敢、坚强在心底滋生,我全身充满了力量。

回到屋后,我又拿起了手机,找了一位有电脑的老师,请他帮忙把稿子投了出去。

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已经写作十年。我克服重重困难,坚持笔耕,在全国100多家报刊发表了400多篇文章,加入了省作家协会。

我接受过媒体采访,中国传媒大学的两名学生以我为原型拍摄的纪录片《山·羊》,获得2025年国际电影节短视频人文类二等奖。

我成了一位在土地上耕种,同时又在文学的沃土上笔耕的新时代农民。

日子依旧在过,牵牛花儿仍然在开放。这个山沟沟,因为有了牵牛花儿,才有了我的别样人生。